对于南郑城的许多人而言,这是狂乱的一天。
比如说那些有钱人,听说帝姬带着种家军和粮食一起来了兴元府,天就突然塌了
完啦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捂住盖子,他们扎不住这口袋,物价是一定要回落了,可他们囤了那许多的米粮是要发霉的
可他们也不是最倒霉的人,因为还有许多倚门而望的茶商在等待勇士凯旋,等着等着竟然等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他们忙忙地开始收拾家里的金银细软,那里有珠宝首饰,有大量的铜钱,有布匹,有田契,还有逃难路上一定要带的粮食东西太多,就必须一样样装在马车上。
从卧室仓库书房各处寻觅这些东西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因此有人出逃就慢了一步,马车还没备好,县尉已经找上门了。
还有人倒是很机灵,早早就将车马备好,一溜烟地狂奔出了南郑城。
当然,机灵也没有什么用。
往东北去关中的道路是不能走的,灵应军正从那边过来。
往西南去蜀中的道路也是走不通的,三泉还不知道这些事儿,那路继续堵着呢
任凭商人大吵大闹,堵路的是成都府那边的小吏,根本不听你这些的你说你是自己人,你要走这路,那你和我们上官说去,跟我们这些斗食小吏说的着吗
一个圆乎乎的老爷,趴在山路上涕泪横流,竟成了一副奇景,好在没奇太久就被通判的人客客气气“请”
了回去。
当然这些人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漕官。
他素白着一张脸儿,坐在书房里,煮了一壶热茶,慢慢地喝。
衣服是换了新的,茶也是上好的建茶,自有清香。
琴师在隔壁弹琴,琴音幽幽传过来,高山白雪,不染尘埃,听一听,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这琴曲之中,飘飘忽忽成了仙人。
墙上又挂出了那幅黄家富贵的画,他飘起来,就奔着画里去,整个人像是又回了少年,回了汴京,唉,他也是科举得的官,他年少时,父母族亲是多么地以他为傲。
有人在廊下走过,突然将他惊醒,拽回这烦恼的世间。
他是不乐意去海南的,可他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他伸手向着案上整齐摆着的白绫而去。
“然后呢”
帝姬坐在马车里,很有兴致地问,“他死了”
“倒没有,”
尽忠说,“宗翁登门时,他还在那哭呢。”
小内侍的语气里就很有些揶揄,不过帝姬倒很宽容,她说,“也不过是本朝官员的平均水准罢了。”
有钱有权的人在出逃,在寻死,但没钱没权的人却开心得很。
百姓们纷纷跑出家门,指指点点着护送粮食进城的军队,当他们看到种家军的大旗后,就更加吃惊了。
种家军虽说他们在蜀中,可也听说过种家军的威名,快仔细看看,这些关西大汉多么魁梧一看那张国字脸就知道各个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嘛
接手了帝姬防卫工作的灵应宫禁军就有点不高兴,尤其是花蝴蝶,瞥了一眼种家军,有点服气,又有点不服气,但总归还是矜持地将自己鬓边那朵鲜花推了推。
有两个种家哥哥见了,很想笑,但忍住了,转过头看看自己弟弟。
弟弟还是傻弟弟,路上虽说已抽空将锦袍的扣子扣好,但一点也没有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迎接南郑城百姓目光洗礼的准备,依旧傻乎乎地睁着大眼睛四处看,看兴元府离终南山不过几百里,却这样温暖,百花盛开,墙头上,阁楼上,女郎的鬓发间,到处都是芸薹花。
那花蕊弯弯曲曲,花瓣又自然生出许多纹路。
一片片明艳的黄花,像梦一样。
他再看看前面那辆马车,并为这梦一样美好的场景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种十五郎赞叹道“帝姬真是个小神仙啊”
一旁的侄子就差点没摔下马。
小叔父有点傻,没办法,大家宠着,在老种相公身边长大,好的是都教了,坏的他也没经过见过,有点憨气,但还正好。
一群看他长大的叔伯兄长侄子就没想过让他也进军中,也去当一个忠烈,那要是起了尚主的心思,他憨一点,不是正好吗再精也精不过汴京那些人精,更精不过尤擅权谋心术的官家,憨一点,但是个品行正直的好孩子,让人放心,还更讨喜。
至于需要他精明的地方,那自然也有这一群娘家人呸这一群叔伯兄弟帮衬着他,必不教他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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